|
繁枝亮色迎春到——扫描当代中国情诗的发展
文/ 山城子(本文已于去岁发表于《情诗》季刊)
诗是人生的雅伴儿,情诗是雅伴儿的缠绵悱恻和情美关照。
我爱诗,更偏爱情诗。读到好处,还写点笔记,每认真一回都会有所得。因为我也写诗,也涉及爱情题材。
读多了记多了,就对当代中国情诗有了概略的印象。如果用一句诗意,就是“繁枝亮色迎春到”。
中国新诗的春天来了,其中最繁茂的一枝就是情诗。
这从它生长的基地就可以看出影像——许多文学网站都辟有情诗专栏,没辟出的诗歌论坛,也欢迎贴发情诗。特别是洋的情人节和土的七夕临近之际,各大诗歌网站都会热闹起来,临屏赛情诗呀,互赠情诗呀,捉对游戏情诗呀,乃至情诗接龙等等。届时诗友遥集屏前,情绪高涨,灵感频至,现场吟出许多精美之作来。不必说更有中国情诗网鼎力喋血支撑,已然开网6年,自筹资金出《情诗》季刊3年,十余期的作品红火于读者手中了。
这对那些悲观中国新诗前途的人,无疑是个背后掌,激起睁开眼睛看——那桃红李白,柳青花艳,叶肥瓣鲜,足以引蜂蝶嗡隆,鹰飞燕舞,虫鸣草长了。
两年来我已积累诗友馈赠诗集诗刊50余册了,里面都有情诗可读可赏。虽风格迥异,且笔墨深浅,情怀浓淡,传统或现代,荒诞或朦胧,婉约或大气,别致或直陈,纵观起来已然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打起黄莺,莫叫枝上啼”、“清晨,我挤一碗鲜牛奶,轻轻地放在你的窗台”可比了。一句话:中国新情诗正在长足地发展,长势越来越旺哩!
其一:出现了情诗题材的系列大作。
深刻我印象的是北京大卫树的《花瓣诗》与河南穆晓禾的《玫瑰园打开了窗口》。后者99首,前者98首,都可谓之“百首系列大作”了。
大卫树的花瓣诗,手法巧妙,意象新鲜,语言美丽,而又具有浓郁的现代气息,传统的审美氛围和厚实的民族文化底蕴。
“躺在江南的枕边,在艳水三千媚山三千的怀中,你疲倦地笑着/ 山也烟雨蒙蒙,水也烟雨蒙蒙,你笑得我心疼而忧伤,我也烟雨蒙蒙”
这是题为《轻轻,轻轻,拍着我的江南入睡(十四行)——献给我永远的花瓣公主及爱人》里的两行诗。标题这样的长,诗句也这样的长,长如美丽的花的小径,谁走进去,都会沐浴到强烈的情浓情香情飞情扬的,而不愿意出来。
“从此,你就别管我对自己多么残酷,我愿意站在我爱你的大地上独自承挡风风雨雨/ 从此,你就别理我对自己多么无情,我愿意坐在我吻你的时间里独自面对苦苦甜甜/ 从此,你就别问我对自己多么冷漠,我愿意处在我想你的生命里独自面对悲悲喜喜/ 从此,你就别问我对自己多么无理,我愿意呆在我拥你的心脏里独自面对冷冷暖暖 ”
这是题为《爱你,就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宇宙》中的四行诗,每一行诗均已占了36个音节的位置,但读起来一点不觉得长,因为那种排比反复的美感力量,支持着读者的投入——因为这样的表白——而今的年轻人,这个时代造就了他们,心气高,意气盛,才气大,会倾诉,会表白,会表达——这首诗就是情深意长的倾诉,就是火山爆发一样的表白,已经不是“海枯石烂”可以企及的了。
大卫树的花瓣诗也有短句排列的,但我非常喜欢其中那些长句排列的篇什。因为读起这些长句子,不仅让人情感强烈地升腾起来,就是那遣词造句的功夫,也觉得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原来我们汉语竟有这样的丰富呀!
穆晓禾的《玫瑰园打开了窗口》。99个窗口呀!我一个一个窗口地驻足,每一驻足视线都被久久吸引,情感都被深深打动,审美都被徐徐打开。这儿,真的是太有魅力了,一种深爱的魅力。这种魅力是用明白晓畅、诗性化的口语表达出来的,是用轻灵的跳跃、意象的抒情焕发出来的,是用朦胧的象征、迷离的隐喻透露出来的,是凭借冷静的哲思、现代的警句折射出来的,是构筑了雅俗共赏、多重审美而呈现出来的。
“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盯疼了我第三颗纽扣。/ 捣衣女,你窃走了我的上午,让寂寞的过晌和暗夜无情地掉泪”(《窗口(三)》)
前行的“盯”用了复沓,“疼”用了夸张,“第三颗纽扣”是拓展了的借代——借用心隐藏的位置来代替心。后行“窃走了我的上午”是用了异配,“过晌和暗夜无情地掉泪”是用时间状语置换主语的一种创新出来的修辞格。或许可以概念为“换主”吧?这是语言。
“小草在歌唱,每朵花都有一颗心/ 我看见过众多动物会流泪,会有哀伤的眼神/这是某个人的隐秘,思念一个人一定会留下烙印/ 会烫伤脾胃,会在某处深埋一粒种子”(《窗口(五十七)》)
这四行从植物跳跃到动物,再从动物跳跃到人类,及人类的行为上来。四行诗递升出三个意象,将诗人丰富细腻的情感一步紧似一步地张扬,落脚到“深埋一粒种子”。什么种子呢?当然是“爱”的种子。这是跳跃。
“但我们会置换你我,置换瓶子的形状和颜色/ 水至清则无形,情至爱亦无形”(《窗口(六十九)》)
第一行的“瓶子”,其象征意义很是朦胧。从浅层的意思看,那应是爱的形式,而“形状和颜色”则是爱的内容。但我读这一章的感觉,诗人说的或非男女之爱,而是在论诗呢!这一论诗,文本中的“你我”也不是“你我”了,而是诗(你)与诗人(我)。这样那“瓶子”就不再是象征,而是诗的形式的隐喻了。这也是多重审美的例证呀!
“这一生,这一世,我只与人间美好的词语为伴”(《窗口(四十三)》)
这一句,应当输进注册时那个“签名”的位置去。我签的是“诗是人生的雅伴儿”。不知穆晓禾是否这样或那样地签过?签到这个位置的词语,无疑都是很有些魅力的句子。
总之,这99个窗口呀!凝结了诗人的执着、睿智和才华,昭示着真爱、挚爱和深爱。如何不魅力而又美丽呢?
其二:形成了偏重情诗创作的诗人群。
这方面深刻于心的有祁人、席芷、吉祥女巫、紫穗穗、张后等等,尽管他们可能互不相识相熟。
网上能见到《张后的100首情诗和100位诗人的点评》的帖子,其中有汉江的点评说:“张后擅长以少女与动物入诗,使诗平添几分柔美和童话色彩,而“夜”与“梦”的特定背景又恰好让他丰富、奇妙的想象得到‘恣意’发挥。”
有消息说冰封南国大地的时候,张后正在北方某市悄悄签名销售新出版的情诗集哩!可惜我一直无暇欣赏他的作品,既然能云集众多评家笔墨,那一定是很可观可赏的了!
紫穗穗的偏重情诗创作,与她较长时间在诗歌大坛情诗专栏担任评手和组织情诗活动有关。我是在中国情诗网见到她的作品的,开始还以为是她集合的多人之作,后来才知道那帖子上的所有24篇作品,都是她参与活动的一首首“接龙”。
“她在镜子里/ 仔细地画山画水/ 画一枚樱红的玫瓣 // 她不敢开口/ 她怕她一不小心/ 将心中的苦酒打翻 // 她还怕,唇角流出的熏香/ 醉了夕阳,红了晚妆”(《伤口》)
这首第三人称写出,短短的8行三节,不过58个字,其内涵质量很大,沉甸甸的感觉。甚而至于是一个中篇的故事,凝练其中了。第一节复沓用喻描摹“她”化妆。第二节洗墨如金的暗示了她曾经的爱的创伤。第三节暗示“她”迟来的幸福之恋正在进行时,与开头密切呼应。临屏作品写到这个份上,其功底才情可见一斑了。
吉祥女巫作品虽然不多,但凡为诗,必是情意缠绵悱恻深挚由衷的情的喧释。她的情诗很性情,是性情中人写性情中诗,情真而语雅。语雅,才可以生动载情;情真,方能共鸣于性情中读者。
“秋风掠处/ 惹千丝万缕心绪/ 轻舞惆怅/ 静拥寂寞/ 将轻语与浅笑/ 在叹息中隐藏”
这是《莫名的感伤》的第二节诗。不起眼的一个“惹”字,万千汉文不可替代。诗的遣词造句就应当如斯准确。“惆怅”可以化作浅彩长袖,而“轻舞”;“寂寞”,也如所爱一样可以静静地“相拥”了。美在词类的活用,表达的是性情中一种静静的淡淡的美的体验。
“缓缓的走近你/ 带一身的落寞/ 没有刻意的装饰/ 也没有丝毫的造作/ 来不及稳住/ 蹒跚的脚步/ 来不及弄清/ 是对是错/ 于不经意间/ 就把你的名字/ 在记忆中/ 深锁......”
这是《无声的歌》的第三节。深爱的音符,组成深挚的旋律。所以“缓缓”——原来“我”是处于“落寞”的精神环境中得遇“你”的,显然不是初恋,再恋而从容而任性交织的意态翩然而出矣。什么对与错呀,就认定你了——如说你就是我今生的等待。
“落寞”的活用,“名字”的借代,“深锁”比喻后的拈连,以及“缓缓”“蹒跚”“不经意间”的确当,都是语言诗性的呈现。
席芷的作品见于网络颇多,喜欢以组诗、系列组诗的形式出现,不论所拟题目是《春》是《秋》,反映的内容大体都关爱情。阅读席芷的爱情诗,一如品尝新摘下的甜柑蜜桔一样,甭提有多恣意。因为她诗的语言干净得洗炼,机智得冷静,鲜活得俏皮,是一种清丽的婉约风格。
“那时候的天呵/ 灰蒙蒙的 只有一点倔强的蓝” (《秋•某天》起兴节)。颜色也能倔强么?当然!拟人了,又移就了。——这是俏皮的鲜活。
“都用尽怎样的勇敢 才喊出绝望的花开” (《秋•某天》第二节末行)“勇敢”呼应前边的“倔强”,“花开”呼应那作为希望的一点“蓝”。一个“都”字泛指,整句概括——当今的爱情怎么比封建统治下的国度里还艰难呢?——这是冷静的机智。
“说什么好 雀鸟们多忙着成双/ 这没什么不对 你没有桥 你过不来” (《秋•某天》收尾节)最后的两行具有从个别到一般的归纳推理的意味。雀鸟们忙着恋爱, “桥”是没得搭了,“你”如何走过来呢?这样的不能终成眷属的情形是当代青年或年轻人的困惑么?前边已经透出不如封建社会了,后面是远远不如雀鸟们的自由自在了。如今的爱情是怎么了?看着红尘滚滚喧嚣红灯绿酒粉黛媚眼,人们能不戚戚的寻味吗?——这是洗炼的干净。
“巷子深处的人 是彻底不见了/ 巷子的月光太寂寞 她说从此做丁香一样的姑娘 // 先理出这样的脉络/ 尽管这节日的面纱还有些薄/ 尽管这秋天的金黄还不太像/ 尽管这 姑娘 我说也说不清的寒凉”
这是《秋•节日》的第四、五最后两节诗。巷子不再下雨,看不到那些情意绵绵的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油纸花伞了,只剩下寂寞的月光。既然“掠夺”了春天,就做一回朴实顽强的“丁香”吧!接连的三个“尽管”排比——排除性的条件转折,强化了爱事的凄凉。“面纱”以具体喻抽象,“金黄”用如名词,“还不太像”一语双关,毕竟不是现实而是精神的慰寄呀!多么伤情的节日呀?这样清丽婉约的诗句实在不能出自别人之手呢!只有席芷。
有“情诗王子”之称的祁人,作品在“中国诗人”网集合颇多,80年代、90年代、2000年后的,徜徉其间,美不胜收。通观祁人先生的情诗,大抵都是赋的手法,但因技艺娴熟巧妙,铺陈出来的审美,就美于一般而拔萃了。
“那时/你小/我也小 // 小雨下起的时候/我们仰着脸望天 // 说 天哭了 // 我擦你的眼角/你擦我的眼角/脸上全都湿漉漉的 // 我说你哭了/你却说我哭了”(《那时》)
全诗分为五节共11行。通篇清一色的铺陈,清一色的口语行文,却为何这样美丽呢?
是凭借雅,凭借雅的能力和技艺。先是“小”这个词的复沓“你小/我也小 // 小雨下起的时候”。这里关键是第三个“小”的出现,景物那样轻轻地就进入了人物的童年。再一个是“哭了”一词复沓,却是景物在前而人物在后了。两个复沓于前于后巧妙地完成了一个“人物——景物/景物——人物”的回环呼应。之外,还在回环之际复线了一个“说”的复沓。妙在第一个不说谁说,而后对应以具体的谁谁说。这情形若是不驻足细品,你便只是感觉到美,却不知美以何了。
“你赠我的这只鸽子很乖/我常常闭上眼/听它咕咕叫唤 // 总是每次你一转身/它就随你飞去了/我只能睁开眼睛 // 唤你/带它一起回来”(《鸽子》)
仅仅8行的小诗,还是清一色的赋法铺叙,还是清一色的口语表达。但既不失之直白,也不失之一般,因为这里的“赋”法与象征的手法并行,于是产生了双重审美的构架,且镶嵌了从闭眼到睁眼动作层面的语义回环(不是回环格),就很别致地表达了爱而难舍的真情。
其三:拓宽了情感领域丰富了艺术手法。
应当说感情领域的拓宽是很明显的。不再是单纯甚至单一的男女正常的爱慕与想念了。伴随着中国社会的商品化及信息的全球化进程,婚姻观、爱情观、性爱观也悄然地不断裂变着。社会现实的行为与观念,也一定会反映到诗人的笔下来。例如沉入同性恋的,赞赏“一夜情”的,痴迷网恋的,张扬性解放的,关注和平环境下不幸的婚姻等等。这是上个世纪80年代之前的中国情诗里很难找到的。而当下,不必找就可相碰于网络或诗刊诗报。
例如迪拜写的《成都的男孩》。
“他的三角内裤被棉被盖住了/ 刚才,我的嘴唇与它包裹着的肉体进行了交锋/ 那销魂的体液不知道我能回味到什么时候// 现在,我能非常清楚地看清和仔细看的是他的脚/ 两条小腿上的汗毛无序地排列着/ 肌肤富有弹性”
自古以来被爱的诗性描写对象,多是女子。即或有“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誓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样的古代女性大胆表白爱及男人的抒写,也逃不脱男尊女卑的历史局限。而《成都的男孩》彻底地反正到性爱平等的平台上来了。就此点而言,当是当代诗歌思想性的一次标志性的突破。虽然,据说这里写的是同性恋。
例如舒云儿写的《白裤子》与《林间风》(见《情诗》季刊2007冬之卷10、11页),从素材看应属于性爱,且是已然的性爱。何以见得《白裤子》属于已然呢?请看全诗:
“他说里面有间暗室,暗室里有尊佛像 / 抱紧它会幸福一生,你在黑暗中摸索着走 / 他急跑上来,从后面搂抱着你拐了进去 // 你想看一下佛像,可是除了黑 / 你什么也看不到 / 他跟你说,内心要平静/ 雨一直下着,泥泞的小路/ 弄脏了你的白裤子”
诗人采用第三和第二人称,可以理解是他人的故事。
第一节写进暗室。暗室可以方便事情。“他”是哄着“你”来抱佛像获得幸福的,而“你”可能也知道不一定有什么佛像,但期许的幸福倒是有了可能的环境和氛围了——从后面“搂抱着”了呀!
第二节写的是已然。 “他跟你说,内心要平静”,作者巧妙地透露出“他”很老练,可能是过来人了;而“你”显然是第一次。接下来就暗喻过程和结果,结果是“脏”了“白裤子”。
小诗写得极文明,这与网络上一些所谓“下半身”的露“粉”,不可同日而语。诗毕竟是语言的艺术,而艺术是干净的、高雅的、美丽的。这样的小诗只能给人以一种纯雅的美感享受。
又何以见得《林间风》,也是个已然的作品呢?看全诗:
“诗谁安排的命运 / 纵马的女子 /踏碎月影,进入他人的江湖/ /笑谈如风,把酒论醉/ 我叫你哥哥,命里的动荡 // 你不再出现 / 仿佛忘记我赤着脚来过 ”
第一节写“纵马”的女人。语义双关,也是暗喻,撞入了他人的情感领域。
第二节写“他人”的潇洒爽朗。使女人一见倾情了。
第三节写“哥哥”不再出现,“我”淡淡的感伤。
全诗妙在仅在最后一句中的“赤着脚来过”,泄露出已然的秘密。
这两首小诗,写得难道不是“一夜情”?
例如空灵部落写的《雪地的行囊》就是关注和平环境下的不幸婚姻。
“放下来,雪地的行囊/ 泥土苍白的时候,旱獭寂静地磨牙/ 草色褪尽。黑暗了女人的面颊// 藏獒也是孤独的,羊在远方/ 在一个听不到风声的长廊/ 记忆模糊,颤抖着羊儿的呼叫// 女人的怀里,有一双幼稚的眼睛/ 从乳泉上移开来,观察着来路/ 对着灰与白的影像。惘然”
第一节诗,写雪域高原:苍白的泥土,磨牙的旱獭,褪尽颜色的草。场景好不寂寥、灰暗,难怪放下行囊的女人黑暗了面颊。
第二节诗,近有藏獒,远有羊群。何以这般孤独?她的男人呢?“在一个听不到风声的长廊”——显然分别的时间很久了,连记忆也已模糊。然而羊儿的呼叫又何以“颤抖”呢?——再模糊也忘不了当初的邂逅呀?是邂逅还是遭逢呢?羊儿在呼叫它的主人么?是谁在“颤抖”?不可能是羊儿,而是羊儿的主人——藏家女在颤抖。是害怕的颤抖,还是害羞的颤抖,抑或是高兴的颤抖呢?即便都是也合情。就这么两行诗,掩藏了怎样丰富曲折的情缘故事呢?但女人不说,默默奶着孩子。行囊就在脚边。哪里去找男人——还是情人——还是一夜情的情人呢?那个当初的情形一闪即逝了。诗人就是这样通过主体形象的缄默无语,将读者陷入猜想之中。应当说这正是诗的互动的妙处,是其他一切艺术形式无法企及的艺术魅力所在。
第三节坐在行囊旁边歇脚奶孩子的女人惘然着。镜头肯定被拉长,被一点一点地推远,直到女人成为一个小灰点。孩子的爸爸到远方打工去了吗?大体知道哪个城市的工地或乡下的煤矿砖窑嘛?长时间有无信息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喜剧?悲剧?小说家看了,会撰出怎样的一部故事来呢?
艺术手法的丰富是空前的。象征呀,隐喻呀,密集用格呀,模糊呀等等。
且看轻若芷水组诗《得鲁依》采用的模糊手法:
“得鲁依/ 得鲁依再一次从你的嘴里走出来/ 走进我的黑夜,你说,这多么像一枚鲜果/ 沉沉的捏在手上,沉沉的就是你/ /得鲁依,这个新鲜的名词/ 新鲜的浆,再一次被我咀嚼”
这是第一首。“得鲁依”作为“你”“我”对面言语中的相似于代词的角色出现,因此产生了模糊的艺术效果。如果(假设)我在晚上有个约会,那末现在我就认为“得鲁依”代的是“爱情”。不妨将文本里的三个“得鲁依”都换为“爱情”读一下,那不就是一首很美的小情诗吗?美的是“嘴里走出来/走进我的黑夜”句子中“走”一词的活用拈连与复沓;美的是“沉沉”叠词的运用与“沉沉的”反复;美的是接下来“鲜果”、“你”、“浆”、“咀嚼”的系列比喻。你想呀!一首仅6行的小诗,竟然9用(加上“得鲁依”本身的反复)辞格,能不美么?
模糊手法的陌生新鲜朦胧有趣的效果,在于诗人不进行明确的指代!这就有别于象征了。
喜欢深谷幽兰的《夜的守望者》。这首26行的诗,不着痕迹地悄悄49处用格,是典型的密集用格的手法。
“夜的唇,衔着失血的梦/ 守望在血液的路口/ 身体里,成群的花朵/ 涌向梦的腹地/ 汁液饱满的花朵/ 也无力唤醒,沉睡的顽疾”
且看他的第一节诗:首行“唇”与“衔”的比拟,“失血”与“梦”的比喻,就呈现了语言的诗性美。第二行“守望”是“衔”比拟的继续,“血液”与“路口”是比喻的变换。接下来的“成群”“涌向”依然修辞以比拟,“花朵”“腹地”“汁液”“沉睡” “顽疾”继续比喻行文。6行诗14处用格极为少见,读来却不留痕迹,只把画中女性并不平静(生理上的),却又平静(理智上的)的“守望”意态,从朦胧的意像中透露出来,且抛出一个“顽疾”,让你猜想:那是怎样的“顽疾”呢?
寒雪梅花的《秋水》,很别致用了隐喻的手法。请看全诗:
“秋水明净潺湲/ 秋云飘逸// 秋天的鱼生出/ 许多小宝宝,吐小泡泡/ 在水底的石缝间玩耍,一只/ 鱼儿躲起来,一只鱼儿在寻找// 这也许就叫青梅竹马,从秋天/ 认识,春暖花开时我们分离// 至今,我还吐着思念你的小泡泡/ 一串串,一坠坠”
10行的小诗,她精心的分了四节。
第一节直从标题起兴,两行10个汉字干净利索得没法再简洁。虽是秋,却无伤感,有水有云,云水辉映出“明净、潺湲、飘逸”。文字面铺陈的是景,行间里抒发的是疏朗逸致的心情。
诗是从第二节铺垫隐喻的。从诗文本中你还看不出诗人心中哑然快慰,抑或淡淡若失的回味。仿佛就是在展示自然界的美好,以其细致的观察和和描绘。妙在“在水底的石缝间玩耍,一只/ 鱼儿躲起来,一只鱼儿在寻找”素材做成意象的选择——谁都能想到一如我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捉迷藏。这就是诗人使用隐喻所要的阅读效果,也是诗人忍俊不住的主观审美的陶醉。
有了上述的隐喻铺垫,再走一步,就极其自然的过渡到诗旨的所在,儿时没发芽的爱的所在了。说“这也许就叫”表面上好像是对铺垫的一种不确定而又认可的判断,但内里何尝不是诗人对与两小无猜小伙伴玩捉迷藏情景的回忆呢?
其实最重要的是新情诗已经有了作品上的重大收获,例如近几年来不曾间断的由不同网站或论坛发起的“情诗大赛”的获奖作品,以及各地刊印的民刊民报上的集中发表,乃至个人单集或多人合集的出版。例如中国情诗网老秋等七位实力诗人合出的情诗选,就是很好地展示。
最后想说,限于个人视野,必有许多明珠遗漏,诸多大家未能上镜。好在不是排座次,而是说明新情诗在多方面的发展。作为发展的实证,以上所举亦可确凿出中国新情诗的长足了。
2008-2-19于文化村
通讯:561104 贵州省平坝县红湖学校 李德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