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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燕近作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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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0:02: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朱海燕 于 2013-11-8 10:04 编辑

   朱海燕近作五首

      银环的爱情

她叫银环,《朝阳沟》唱红中国时
因和剧中银环同名,在爱情上她成了小李集的银环
父亲是蚌埠工厂的干部,休了农村的妻子
银环和奶奶相依为命,像枯树旁的一根藤蔓
吸收着家乡泥土中缺稀的养分
依然开放出鲜花般的青春

银环的后院,住着一户地主成份的母子
儿子初中毕业,母子俩背着地主的黑锅,像苦苦菜一样
忍辱、负重,无奈地活在黄土地的地缝里
有人不顾时代的眼神,给小伙子张罗对象
谁知爱情的圣殿,却关上一扇又一扇大门
一个傍晚,银环执拗走来,往灶前一坐
边烧锅边说:大婶,我为你烧一辈子锅,做你的儿媳

那晚很静,雪花飞舞一下变得春意浓浓
一床地主家的旧棉被,温暖着对立阶级的一对儿女
一个坍塌的成份,那一夜变得却十分坚挺
第二天,小俩口挑着粪筐下地
这个叫小李集的皖北小镇,人们到处吼起
《朝阳沟》的唱腔。于是,地主的儿子
有了一个全国人都熟知的名字――拴保

不久,银环的父亲回来了,逼迫女儿和地主的儿子
离婚,并说这是蚌埠市领导的指令。那年月
人们的脚跟都站在阶级上,连声音都划了成份
可小李集的父亲乡亲,以站错立场的勇气
为这对新婚夫妻说话,批评银环爹思想落后
像《朝阳沟》里银环的母亲,坚定捍卫了这桩婚姻

如今,银环已是瘸腿的老太,腰弯的像虾
丈夫贩卖猪肠子的收入,以换取微薄的幸福
虽然,生活布满了重重的艰辛
乡人一口口“银环”、“拴保”的称呼,让两颗心永远年轻

    致故乡的L

父亲是赌博鬼,名扬乡里
偏偏生了一个美人坯子的女儿
她高中毕业,嘴甜得能把石头含化
那张嘴和忸怩的腰身,为自己的
青春开辟了一方用武之地
那时,季节里没有东风,黄土里没有春雨
认干爹的风气盛行,干女儿的
花朵在极贫的环境里开得十分艳丽
认一个“干爹”,比喂一只公鸡还要容易
在上弦月眨眼的瞬间,她攀上了干爹
这一门亲戚。干爹不“干”
她要让理想,在干爹的身影里开花
让那闪亮的权力,为人生打下烙印
于是,缺鈣的青春植入了挥霍的权力
四肢不勤的身体上,竟出乎意料地
长出一个黄金般的职务――公社书记
她看不到土地饥苦,听不到粮囤的叹息
看不到农民的泪水,听不到鸡鸭的鸣啼
她出席与庄稼离婚的会议
和干爹们把盏言欢的宴席,以及去熟背
秀才们写好的报告和接受代表
虚假政绩的红旗。那年,十月的
一场秋风,把她拥有的东西卷得彻底而干净
精心构筑的青春蜂巢
成为乡亲、老师及同学们谈论的话题
如今,她已是六十岁的女人了
帮别人推销化妆品,她能把产品说得
天花乱坠,却从来不说自己
曾经是那个时代的公社书记
偶尔回想青春,也许会陡生一种苦涩的滋味

    打电话的联想


不断接到家乡的电话
除把自家事说一遍,总爱说
咱村里谁谁又死了。今年确实死了不少
李兴昌死了,李如孝死了
留驻娘死了,小右娘死了
孩头爹死了,李世德死了
李世德的老婆死了,李世成死了
李明斌的老婆得抑郁症喝药死了
哑巴娘得脑血栓死了
老漂大叔活了九十一岁,忽然觉得
人活得没有意思,找根绳把自己勒死了
家乡人总说,死的人都是得了怪病
不是嘴歪,就是眼斜
人活得好好的,不知哪一天就变成了
瞎子,瘸子,或者是哑巴
总怀疑是不是庄稼打农药打得太多了
但是,放下电话之前,他们总会说
你忙吧,我要上地打药去,灭虫去
或者给将要播种的粮食种子拌药去

人死了,都有死去的原因
但,死是规律,谁也无法抗拒
离别故乡三十八年,该死的死了
该来的来了,死去的是一种熟悉
走来的是一种陌生。谁说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难道故乡不是
铁打的故乡流水的故乡人吗
当时光流走了我的熟悉
当我熟悉的人全部死了以后
故乡的概念可能在我心里活着
而我却走出了故乡的记忆

    月儿的秋愁

倒霉的事,像山上坠下的石头
一块一块落在月儿六十岁的头上
砸伤了她2013年的秋天:入秋时
上海打工的丈夫返乡,下身的秘密处
出了故障,住院十天。二十天后
丈夫助乡人盖房,砸断两根肋骨
接着还是住院。再后,八十三岁的婆婆
患脑血栓,不死不活躺了半个月,住院、抢救
直至最后走进黄土。月儿的手
每天都捧着比泰山还重的孝敬
丈夫兄弟六人,妯娌六人,儿孙满堂
为婆婆送终时,当长嫂的月儿不逃避
反而主动承担起一家之长,担起
那骨肉构建的责任和血液酿成的痛苦
用自己的心胸和吃亏,换来兄弟妯娌的气和心平
既节约办事,又红火、热情。她用心之热
月之柔,把流泪的丧事化为和谐和笑声
把孝敬和美德不易觉察地赠与兄弟妯娌
和乡亲们的眼睛。十天后,不满周岁的
孙子住院,她一夜夜陪护,艰辛浇灌出孙子的健康
可是,就在孙子走出医院的路上
乡人的四轮车撞倒了月儿,造成腿部骨折
一辈子不知劳累的月儿,一辈子辛辛苦苦的
月儿,一辈子只知道为家庭付出的月儿
无奈地在80岁老母的伺候下和吃喝拉撒对话
乡人说,月儿是挤不干奶水的母牛
是下不完蛋的母鸡,骨折卧床休息
是上帝的安排,为的是让她为这个家庭
储蓄更多的奶水、更多的鸡蛋
她的心思,哪一天不想着为这个家孕育生机

      街口

百年史笔,为小镇画一个街口
饭店、商店、肉店,樊善庆的杂货店
李相生的咸菜店,李兴勤的修车店、大眼的裁缝店
李元坤的爆竹店,组合成一个小镇江湖
借东方的彩霞,还飞来乡下人的
猪肉架、油条锅、羊肉汤、烧饼炉
和馋人的芹菜、青葱,绿色的萝卜、土豆
当赶集人还没有到来,生意人
一边打理摊位,一边相互搭讪,道不尽
那些真的、假的,荤的,素的,无据可查的
道听途说的新闻。香烟在他们之间飞来飞去
每一根胡茬上都系着香喷喷的故事。从家里
芝麻粒小事,向上能联系到党中央。顺着
昨晚电视上的新闻,他们总去猜想没有
结局的结局。他们常批评外交部新闻发言人
说话太软,换上他敢对全世界骂安倍祖宗八辈
他们说,公安局昨夜来抓赌,李元桂没种
站着旁观,警察一声“不许动”,吓得尿了一裤裆
谁对父母不好,儿子在这里会遭到批判
谁从外地带回媳妇,让爹娘省心,没花钱盖楼
在这里会得到表扬。西村一位乡干部
骑车打铃招遥过市,让人喊着他爹的乳名骂了一场
乡人远去,挥别于街口,才算离开故土
游子归来,相聚于街口,才算回到故乡
街口是聚宝盆,测得市场的风风雨雨
街口是和谐地,人们从这里向美善征远
街口也是故乡的定音鼓
集中了太多的强音、低音、抒情和悲欢
那满街的香,浓浓的情,不变的音
成为我日夜憧憬故乡的窗口

发表于 2013-11-8 11:06: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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