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朱海燕 于 2014-4-17 15:02 编辑
几代人的愿望(外二首) 文/朱海燕
汗水雨水浸泡的泥土 烈日热风烘干的泥土,把爷爷 染成泥土的颜色,将他的骨头 折成弯弓,他面对泥土的那张嘴 吃着泥土中低廉的养分。泥土是他 财富的全部,也是他贫困之根 泥土为命的爷爷最大愿望,是让 儿孙唱响与泥土的解脱之歌,不求成为 太阳、月亮,成一片云,一只鹰 一个风筝也好,敞开肚皮让阳光破门而入 把嘴移开弥漫苦难气息的空洞粗碗
父亲把泥土垒起的墙砸开一个缺口 把欲望抛向天空,智慧地抓住飞翔的皇粮 他为理想和子孙的未来寻找空间 像农民播种一样,把儿孙尽力抛向远方 他的愿望是,过年时,儿孙们荣归故里 把膝盖交给村后那一片传承生命的祖坟 孩子般从他手中再接过红纸裹包的压岁钱
大哥,是父亲回收的一只风筝 他是掠过深秋的一片落叶,趴在 村庄的胸膛上,收割着空旷和孤独 一个家庭虽然上演一幕轰轰烈烈的大剧 总该有一个不上台的人,在幕后收拾道具 他的愿望是,把退休工资的一部分 调成清明时坟前的一缕青烟,除夕时 老屋门上的火红春联。他种植的土豆 白菜、大葱,结成记忆,长成翅膀 飞进一家人异乡游子的眼睛里 时时顿悟,枝蔓再长,朱庄才是故乡
远房的四叔
月上枝头,远房的四叔 从六十里外读书的颍州 带回一位姑娘,纯粹透明的月色 把姑娘染成媳妇。四叔那一夜很忙 在姑娘肚子里,做成一个 一滴水大的女儿
第二天,四叔回到颍州 不是明媒正娶的姑娘 成为我远房四婶,一生为四叔守家 小城里的四叔,不久跟着 挑翻旧世界的那支队伍,南下 后来在成都天府做官
土改前,四叔回一趟家 说是顺便出差,顺便和四婶也激情一把 又种下一个叫“四川”的儿子 公鸡打鸣时,他钻出四婶的被窝上路 一生再没有回头
土改时,四婶成为地主
成人后的四川,曾到成都找爹 后妈不让进门,在街边的旅馆里 他第一次见爹,爹给他的却是返程路费 在我村,四叔的官做得最大 可乡人都说他最没良心 如今,认识四叔的人都死完了 包括四婶和他的骨肉亲人 假如有一天四叔返乡 收获的全是陌生,故乡不会认识他
朱庄
太爷的爷爷,各另外两位姓朱的人 把从遥远背来的疲劳,丢在歇息的脚窝 浇一捧游着小鱼的河水,捡一把干柴 向夕阳借火,吊起装过几辈人命运的陶罐 落地生根的三户人家,煮熟了第一罐地瓜 芦苇窝棚,土坯土房,遛荒的野狗 青灯蔬菜,逃饭姑娘以及后来婴儿的啼声 在白天、黑夜的轮值中长成村庄
朱庄,是爷爷的锄头脖子上 挂着的一只竹篮,一滴滴咸咸的汗珠 播进泥土,他那结成铜钱厚老茧的手握着锄把 将其挖出,变成了翡翠 和红宝石的收成 与篮子里的野菜相拌 打发了无数三月春荒和冬夜白霜
让朱庄变成太阳的人 是我的父亲,他把爷爷一心想做地主的梦想 变成一把把谷米,喂饱第一声 报晓的鸡唱。互助组、初级社 高级社,在母鸡咯咯的叫声中拔节生长 成千上百个温饱从饥寒中冒出 就着锁呐,学会敲锣打鼓和扭秧歌
在刨金抱玉的儿孙时代,朱庄 不知不觉间变成一枚毫无诗意的落日 儿孙们或天马行空,或直立行走 学着几百年前姓朱的那三位先人 把含着生机的家的种子播在北京、上海、广州 祖坟上,挺拔青松的顶端放亮一排眼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