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纤夫,不是船》 ——列宾《伏尔加河的纤夫》 我没亲见过列宾的伏尔加河 我看到时间之河的水都流干了 汗水与泪水坚硬的沙砾 狠狠硌着历史学家的脚 船搁浅于枯黄干凅的河床 等着纤夫用号子来发动 收获的粮食不在肠胃里 也不在空空的竹筐里 旱船向着汗流的方向行 身体朝着土地的里面走 历史学家遥看的总是船 而你看到的是走在船前的纤夫 《名字》 你比你的名字先到 你的名字是别人强加的 开始你不知道 你只听到了声音 你看着别人叫就默认了 只要有人一叫 你就看他一眼 这就是默契 有人因为认识你 才知道你的名字 有人因为知道你的名字 才认识你这个人 你离开世界的时候 你的名字一直活着 不是活在嘴上 就是活在石碑上 那些无名无姓坟茔的主人 都变成了鬼魂 不安地往来于两世 《时间之刺》 钢铁之腿脚 跑出机械的生活 圆规年复一年地 描红着日子 生活就是黑白交替 风雨雷电敲打着 比山还高的高音 时间跑不出距离 空间跑不出道路 我从无跑到无 我就是坚硬的钢铁 比刺还疼痛地哭 《梦出巢》 门总是敞开着
光照亮了你的身世
那只伸出来的手
来自莫名的地方
僵硬地凝固于虚空
什么也没有抓住
那些黑色的梦
扑煽着翅膀
弹奏没有节奏的风
听不到鸽哨
也握不住现实的柳枝
我一只眼睁着
一只眼闭着
身体沉沉地陷在
手臂后面的极夜里
豆灯星星点点 《古琴台》 那把琴摔碎在石头上 演奏者自此等成仙女山 用心中的泪水滋润着 影影流动的绿色音符 手指弹奏风的旋律 哼着比盲棋喑哑的歌 那很久很久的琴,古的 已经凝固成传说 坚硬地刺痛时空 比牛筋琴弦还要尖利 抽打着麻木的神经 渔网全是空空的眼 钓钩上没有饵料 诱捕不清净的耳朵 江河流淌着抽象的梦 高山生长着季节的爱 谁是谁永远的知音 谁是谁永恒的音乐 两位古人永远地作古了 只有那把摔碎的古琴 还在我的心里演奏着 我坐在这古琴台上 想等故事里的仙女 却看到了知音的主人 他俩正端出高山流水茶 比现实还真实地招待我 或许我不是他们的知音 可和他们一定是知心 此时古琴台风如此凉热 《被强奸的土地》 土地已容不下种子 也找不到根系 更不生长秧苗 他们被硬化打包 随意地变成花纸片 那些钢筋水泥的硬物 强行进入无奈的身体 强奸着农民的意志 从来不属于土地的柏油 和没有叶子的野兽 疯狂地生长着 疤痕般盘踞着土地 我们的脚失去了土地 我们的心失去了土地 我们在虚伪的茅草上 走来走去地猜测 我们究竟那一脚 会掉进自己的陷阱 我们不是粮食 我们只是自己的猎物 《与外星人对话》 你家住哪里 来自何方 概不重要 你是男是女 至今婚否 也与我无关 你的私人坐骑 没走飞机航线 也没走高速路 你的旅程辛苦了 你的身体劳累吗 我们各自的地方话不通 见不见面都无所谓 说话互相不懂 审美品位不同 你看着我好奇 我看到你害怕 你不会能留下来 我不敢跟你走 我们无法成为朋友 我们无法成为敌人 我看到你的枯骨 看不到你的灵魂 你抓住我的灵魂 却带不走我的骨头 我们默默对视着 你一动不动 我一动不敢动 《被火箭发射》 把山顶洞里的火种发射 把不见影踪的梦想发射 把循环枉替的季节发射 把鲜花满坡的爱情发射 把密闭包装的自我发射 把电闪雷鸣的呐喊发射 把热烈跳动的红心发射 把怀着世界的身体发射 把云来风往的命运发射 天有九重就把我发射到九重 太阳月亮星星一直等着我 我要摆脱万有的引力 在我自己的轨道上飞跑 《北回归线》 来过的已经走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来 风刮过来刮过去 捡走了一部小说 故事里的主人公 天天都有热烈的艳遇 燃烧着一段日子 生命躲在红土里贪睡 偶尔探出头看看 天是不是真的亮了 欲望无边无际 爱情疯狂地生长 满树的叶子绿着 只有心一片茫然 不知欲归何处 《世界如故》 躺在纪念碑里的伟人 对一群远在异国他乡 围观的游客坦言 世界是你们的 也是我们的 但归根结底 是你们的 就像老猫房上睡 一辈传一辈 就像愚公早就说的 我死了还有儿子 儿子死了 还有孙子 子子孙孙是不会穷尽的 世界一直如此 你静静睡着如此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 自然生长的山 就像韭菜一样 挖掉一点长出一点 山依然那么站着 让太阳绕不过去地 出山然后落山 我依然在山的后面 捻着道路的念珠 始终转不出命运的迷宫 《我看到了UFO》 你突然闯进我的眼里 一切无从意料 所有的准备 都无济于事 航线废弃在那里 高速路荒芜在那里 雷达成了睁眼瞎 只有我的肉眼 把你牢牢抓住 我是你的见证 你是我的俘虏 可你不是我的 我也不是你的 你在风中消失 我在风中颤抖 《我一个人站在钓鱼岛上》 大鱼有大鱼的灵魂 我吃了一条大鱼 做了一个大鱼的梦 我被这条鱼的灵魂背着 进入了月下的太平洋 太平洋一点都不太平 风高浪大鬼哭魂嚎 大鱼被飞天姑娘钓竿钓着 始终沉不到海底 我站在钓鱼岛上 脚被鱼含在口里 我用力拉着那根钓线 也不能被拉到岸上 我不知道我是鱼饵 还是飞天要钓的鱼 太平洋并不太平 我一个人站在钓鱼岛上 我一会儿是鱼饵 一会儿是那条鱼 《在云南中了五月的毒》 我是吃着院里的樱桃进入五月的 劳动节那天我爬到树上摘樱桃 边摘边吃让石榴花看着就眼馋 红红的樱桃喂饱我劳动的心满意足 那些比太阳味道还好的新鲜口味儿 飘满了整个院子,叫醒满山杜鹃 天雨此时也广告着奇异的香味儿 我站在樱桃树上被红艳陶醉着 头上脚下身体的前后左右都是 我在北方无法体会到的晕眩 几个比樱桃还鲜艳的女孩围在树下 垂涎欲滴地看着樱桃树上的我 此时的我就是她们唯一的樱桃 几张娇艳的红唇全都大张着 我掉下去就是她们口中的食物 我站在树上就是她们眼中的食物 我朝太阳张开嘴去咬樱桃 女孩们张着嘴等着吃我 满树樱桃挥动粉拳敲打我的头 我中了这个红色五月的毒 长成了与所有樱桃不一样的樱桃 《朝觑粮食》 -----读米勒《拾穗者》 青春毫无顾忌地疯长 甚至牵着雨的线 甚至抓着雷电的稻草 用力向虚无的高处窜 被时间成熟的思想 把表针压弯了腰 头很近地叩向大地 想把自己播成种子 我抬起头欣赏落日 母亲弯腰朝觑粮食 《端着你或是端着我》 你从来不在乎远近 你想用酒灌醉粽子 哪怕被求索的道路捆绑 站在最高的山顶 你一直想飞起来 哪怕飞成一朵白云 你的胳膊没长羽毛 包不住纷乱的脚印 你的名字被嚼着 品出粮食的味道 你的诗名很重 直接腌在了汨罗江 游成新鲜的鱼 在端吾节我举着杯 找不到碰杯的龙舟 所有诗的祝词全干巴巴的 每个人都端着自己 对着镜子和自己干杯 《中国哲学》 老子骑着那头青牛 进山修长生不老去了 任谁都拦不住这暴脾气 牛不牛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后就有了不死的松树 然后才有松鹤延年的祝语 从此我看不到他的尸骨 从此我也看不见他的踪影 风向转来转去忽冷忽热 他的儿子骑着仙鹤逍遥 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东游是去点燃唯一的火把 照亮魑魅魍魉的世界 西游是到山后拥抱真情 求取摩崖石刻的无字真经 每次取回来的都是抓不住的风 没有道路牵引脚的方向 更没有经幡和你打招呼 全部的命运伏藏在石头里 顽皮的猢狲们舞着刀枪棍棒 占卜着生命时运的大限 每一条的道路都通向老虎 所有的终点都是坟茔 一口如家的河水门前倒流 《一生都在做一个梦》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梦 每个梦都是一朵等待绽放的花 每朵花都孕育一枚自己的果 每个果堆在一起就是一个国 每个国都有无数甜美的梦 所有甜美的梦 总是闭上眼睛 就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一切 这个国家太高远了 远到煽动大鹏鸟的翅膀 加满整个阳光和月亮的油 也不能马上就飞到边界 这块疆土太广大了 大到发动时间的发动机 水风雷电三个表针一起跑 也追不上你昨天的记忆 大象已经退化成诗歌了 海洋已经站立成高山了 黄河已经被黄皮肤染黄了 不需要找使馆去办签证 我就可以把自己变成绿卡 冬天看到的不一定是雪花 雨季遇到的不一定是洪水 《你是你的敌人》 你从一棵枯树起飞 追逐自我燃烧的太阳 羽毛纷纷扬扬地飘落 而整个天空都是你的翅膀 可烧烤味儿无法带你回家 你的吟唱注定都是绝望 所有蛊毒放飞成乌鸦和蝙蝠 拉断二泉映月呜咽的琴弦 世界所有的箭羽瞄准你 你抖落全身的羽毛回报他们 你被所有飞来的箭射中 所有的箭都是你的羽毛 你被你自己的羽毛射中 你带着整个人类的疼痛飞翔 你明白你的敌人就是你自己 《鹳雀楼的鸟叫》 翅膀没有来处 飞翔也没有去处 梦里的鸟无处栖落 河水流走了记忆 羽毛打碎了天空 风已拖不起身影 鹳雀楼里空空荡荡 醉了过往的诗人 操着南腔北调的歌手 嚼着鸟的甜美 不想咽下去 也不想消化掉 《请低下你高傲的头颅》 ——读米勒《拾穗者》 汗珠子掉到地上 都摔成八瓣了 每一瓣都开成 一朵圣洁的莲花 每一朵莲花 都在你的心里 摆放成宝座 供奉酥油花灯 照亮所有黑暗的日子 再坚硬的骨头 也必须弯下去如老者 再倔强的膝盖 也必须跪下去如麦子 在高傲的头颅 都必须低下来如向日葵 你的梦在土地里 你的灵魂在土地里 你必须面向土地 闭上眼睛 虔诚地默默祷告 |